宏科、积科、百科、亚科,这是一组具有浓郁西府特色的人名,宝鸡人一看就笑了:不用说,这是“科”字辈的兄弟四个。如果把它们用标准西府话依次念出来,你会发现,音调和谐,朗朗上口,极富铿锵之美,尤其这个“科”字起了关键作用,念时舌根提起抵住软腭,然后突然打开,“科”字伴随一股强烈气流喷涌而出,落地有声,好似宝剑穿丝帛。
“科”字不光念着响亮,意思也好。它是“禾”和“斗”组成的会意字,“禾”代表粮食,“斗”是量具,合起来指衡量、分别谷子的等级品类。可以想象,在一个农业文明社会里,这个字还是很重要的。把它作为动词用,如审理诉讼:“科罪”“科决”;如考较查核:“科校”“科问”;如征税摊派:“科派”“科差”,种种行为,都和国家权力、行政机关权力密切相关。简而言之,“科”本字出身于粮秣,随文明衍进,迅速延展至社会各个领域,成为代表国家法规制度、等级品类和相关规程的一个内涵丰富的字!
这样看,“科”字很“官家”,和咱布衣百姓还是有点距离!因为在分封制王朝下,不管是断案还是征税,平民想进这个门槛都没门路,更别说峨冠博带、端坐庙堂之上,为国家制定律法了!所以陈胜吴广曾代表天下布衣百姓发出一声悲叹: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”他们要改变这种等级制度。
实际上,陈吴二人的努力在多年后才有了明显效果,科举制度来了!广大寒门布衣学子,通过参加科举考试找到了一条晋升的门路。他们发现,顽固的封建世袭关系里多了一层“活跃层”,腐朽的门阀制度也不再是铁板一块;他们发现,即使科举考试有许多令人讨厌的地方,甚至于僵化的八股文摧残了人性的活力,但科考,毕竟向全社会提供了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,你遵循这种模式,只要你足够努力,你就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,成为权力的执秉者。
自从“科考”“科举”“科甲”“科进”等词眼进入“科”字字典,西府人就慢慢喜欢上这个字,给孩子起名也经常用到“科”字,比如“拴科”“万科”“登科”“来科”“建科”等,一般都将“科”字放在名字的末尾,放在中间的很少,大概是放中间念起来拗口吧!西府人觉得“科”字入名,一是悦耳好听;二是吉祥吉利,说明咱宝鸡人,自古对文化重视,对教育重视,向往公平公正,羡慕五子登科,也有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。
那西府最早以“科”入名是啥时候?据《水洛吴氏分籍虢县陈南族谱》记载,吴氏在元代有吴赠、吴诰、吴赐兄弟三人,共生四子,分别叫捷科、殿功、殿举、殿魁。此四子取名,一望而知就和科举有关,希望子孙后代们科场顺利,捷报频传,考中举人、进士和状元。如此看来,至少在元朝,西府人就用“科”字取名了!
据周秦文化研究会秘书长王宏波研究,宝鸡人取名除了爱取“科”外,还爱取“周”“文”“礼”“让”等这些和周文王、周礼文化有关的字。
周文王姬昌,史家评论他为仁德之君。《史记·周本纪》说他遵后稷、公刘之业,循先祖古公、父亲季历之法,倡导笃仁、敬老、慈少、礼贤下士的社会风气,使其领地的社会经济得以发展。在治岐期间,对内奉行德治,提倡“怀保小民”,大力发展农业生产,采用“九一而助”的政策,即划分田地,让农民助耕公田,纳九分之一的税。商人往来不收关税,有人犯罪妻子不连坐等,实行封建制度初期的政治,即裕民政治,就是征收租税有节制,让农民有所积蓄,以刺激劳动兴趣。对外以开放式胸怀招贤纳士,许多外部落的人才以及从商纣王朝来投奔的贤士,他都以礼相待,予以任用。如伯夷、叔齐、太颠、闳夭、散宜生、鬻熊、辛甲等人,都先后归附在姬昌部下称臣。姬昌生活勤俭,穿普通人衣服,还到田间劳动,兢兢业业治理自己的国家。岐周在他的治理下,国力日渐强大。
当时商纣王发明了炮烙之刑,也就是命犯人走在涂满润滑油的铜柱上,一滑倒就会倒在火坑里,顿时皮焦肉烂。商纣的宠妃妲己看见此惨状笑个不停,所以商纣就一直让犯人这样做,以博得妲己一笑。对此西伯侯姬昌很是气愤,在被拘羑里获释后,向纣王表示愿意献上周国洛河西岸的一块土地,愿以此要求纣王答应一件事,就是废除炮烙之刑。纣王答应了姬昌的要求,废除了炮烙之刑。从此,姬昌在国民中的人气指数迅速攀升,至会师孟津讨伐纣王时,天下诸侯无不响应他的号召。
周文王倡导的礼让之风,深深影响着西周子民。据岐山贺家村村民讲,周初有两个小诸侯国虞国和芮国,两诸侯国国土相邻,为争夺一块土地,互不礼让,两国国君决定前往西岐,找有德、有威望的西伯姬昌评理裁决。到了周地之后,两人看到一个这样的场景:走路的相互让道,农人则相互让地畔,士让大夫,大夫让卿,周人的一举一动都有节有礼。两位国君被这文明有礼的社会风气所感染,两人反思后觉得非常惭愧:周国的普通农夫都相互谦让地畔,两个诸侯国君还有什么脸面为了一块土地而争执呢?于是,两人还没见到姬昌就折回了,将那块争执的土地让了出来,并将周的谦让美德广为传颂。
受周风周礼熏陶几千年的西府人,不仅名字里喜欢取“周”带“文”,以表达对周文王这位“内圣外王”的理想君王的纪念,更喜欢有“礼”有“让”,做明礼之人,做谦让之人。为了明礼,他们有的叫“文礼”“成礼”和“宗礼”,有的叫“尊礼”“学礼”和“崇礼”;为了谦让,他们让出了自己的庄基地——“让田”,他们让出自己的位置——“让贤”,他们把大权交给别人——“让权”,他们把唾手可得的利益让给旁人——“让利”;他们积极地、真诚地相让——“积让”“笃让”和“恭让”,绝不做作,坦诚又直率!他们甚至面对福气、财运这些人见人爱的东西,在必要的时候,也是衣袖轻轻一挥,推让给更需要它们的人——“福让”和“禄让”。有的西府人,由于太喜欢“让”“礼”二字,干脆把自己的孩子取名“让礼”或“礼让”。
面对当今这个你追我赶、“快”字当先的时代,西府人取名崇尚的“让”“礼”“文”“科”等字,表面看好像有点落伍,但王宏波认为,只要赋予它们新的时代精神,一样有强大的生命力。“比如‘让’,现在马路上车越来越多,大家都不‘让’,该咋办呢?比如‘科’,科举制度虽然早就取消了,但科学呢?科技呢?这才是国家核心竞争力的体现,也是我们几代人应该努力的方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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